美国时间6月10日，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结束了为期两天的政策会议。就在几天前，劳工统计局刚刚发布令经济学家集体大跌眼镜的就业报告，显示5月份非农就业新增250万，不降反增；失业率由14.7%降至13.3%，不增反降。虽因其数据有差错引起争议，但就业市场远强于预期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在此背景下，美联储如何判断形势，其货币政策相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自然格外引人关注。

一、对会议的总体印象

4月29日的FOMC会议结束后，笔者曾写过一篇评论，标题是《美联储的“中场哨音”》，大意是美联储在之前推出了一连串的政策工具后，很满意于其成果，于是暂时按兵不动，准备喘上一口气，如同激烈的足球比赛进入了中场休整。未来更重要的是要完善已出台的紧急工具，使之能够正常运行，将此前已产生“宣示效应”的各项政策落地。

在那之后，美联储确实在抓紧设计其紧急工具的技术细节，不断根据各方反馈进行修订，以尽快实施。比如众所瞩目的普通贷款计划（MSLP），虽尚未完成，但预计为时不远了。

而看了此次FOMC的会议声明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之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笔者最强烈的一个感觉是美联储充分意识到经济不会很快恢复，就业岗位也难以迅速回归，所以在知道无法速战速决的前提下，筑起了“街垒”，准备打持久战。5月份的就业数据虽好，但也并没有让美联储放松警惕。

二、有哪些政策调整？

保持所有政策利率不变，联邦基金利率、超额准备金利率和贴现率仍维持在0-0.25%、0.1%和0.25%的水平。

对量化宽松操作设定了底线：将至少按现有节奏增持国债和抵押支持债券，以保证市场功能的有效发挥。按照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当天的声明，所谓“现有节奏”，即每月分别增持国债和抵押支持债券800亿美元和400亿美元，合计1200亿美元。

会议还给出了对利率的“前瞻性指引”，宣布将当前接近零的利率水平一直保持到2022年。至于“未来需要在什么时候提高利率，对此我们现在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鲍威尔说。

笔者认为这些政策调整是出于稳定债券市场的需要。此前受5月份就业报告好于预期以及财政部正在加大国债发行力度的影响，债券收益率迅速上行，期限利差有所扩大。

三、如何判断经济形势？

笔者很关注美联储如何判断当前经济形势及未来走向，尤其是怎样评估6月5日劳工统计局发布的5月份令人喜出望外的就业报告。

鲍威尔说，5月份的就业数据确实是一个惊喜，希望这样的惊喜越多越好。但同时指出，劳工统计局的数据低估了失业率3个百分点，而与疫情发生前比，仍新增近2000万的失业人口。他提到了U-6失业率，即一个更大口径衡量就业的指标，该失业率水平仍高达21%，与4月份比并无明显改善。

他判断，因疫情而失去工作的人中，会有数百万人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在其原来所属行业找到工作；而转到其他行业就业，则要困难得多。总体看，劳动力市场若想回到疫情发生前的状态，还需要相当长时间，也许几年。讲到这里鲍威尔显得有些激动，说：这些人并没做错什么，所以我们要尽全力帮助他们重返工作岗位。他发誓：我们会持续努力，直到达成这一目标。

有记者问5月份就业市场是否见底了，鲍威尔回答：也许，但对单月数据需要小心，目前还不宜下结论；而他对于长期就业市场的评估，与疫情发生前相比并未改变。笔者以为，这表明美联储对于疫情发生后采取的一系列大力度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仍寄予很高期望。

值得关注的是，在中断了几个月后，美联储重新开始公布其经济预测数据，这是自去年12月以来对季度预测的首次更新。报告显示，美联储认为中期内经济面临较大风险，这一判断与4月份FOMC会议的观点相同。另外，预测2020年四季度失业率由13.3%降至9.3%，2021年进一步降至6.5%；2020年GDP收缩6.5%，2021年反弹至5%（见图1）。总体看，经济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回到危机前的水平。

鲍威尔不担心通货膨胀，他说，就算是在疫情前就业市场很好时，都很难将通货膨胀提升到目标水平。现在已充分意识到，货币政策拉动通货膨胀回升的能力是有限的，对此要谦虚，知道自己的局限。

四、紧急货币政策工具何时落地？

美联储自3月份以来推出的九大紧急货币政策工具，仍有几项尚未实施。其中，最受关注的是规模达6000亿美元的MSLP。鲍威尔说，该项目非常难操作，正在持续听取反馈意见以将其修订完善。如果准备的时间再长些就更好。虽然如此，MSLP很快就要开始运行了，在运行之后，仍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再进行调整。

笔者注意到，两天前MSLP有新的修订：一是扩大了购买贷款的范围；二是将本金的偿还期由延迟一年增至两年，而利息偿还期仍推迟一年；三是在MSLP的所有三个子项目中，银行都可以将其贷款份额的95%转售给美联储，放松了对原来一个高风险子项目所设定的85%的限制。

鲍威尔说，正在考虑将非赢利机构纳入其贷款工具中，但具体纳入哪个工具、如何操作，则正在讨论中。

五、还有哪些工具可供选择？

对于未来的政策工具，鲍威尔提到这次FOMC会议听取了对“收益率曲线控制”的简报。其实，上次会议也曾讨论过此工具。鲍威尔说，会在以后的会议中，继续深入研究。笔者的感觉是，美联储对该工具已有很强的倾向性，视需要，极有可能在未来择机推出。

另外，美联储也可能考虑将政策利率与通货膨胀或失业率挂钩，此类政策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曾使用过。

需要提到的是，美联储自2019年起便在评估货币政策框架并加以完善，以实现其通货膨胀目标。鲍威尔去年曾表示，不准备调整当前2%的对称性通货膨胀目标，只是在如何达成该目标的方法和手段方面有所改进。而由此次疫情导致的危机，也许会促使美联储考虑调整甚至提高其2%的通货膨胀目标[1]。

六、市场的反应

因美联储的不乐观经济预期，加之估值已回到疫情开始前的高位，新闻发布会后，道琼斯股指震荡下跌。同时，美元受挫以及债券收益率的下行，显然也受到了上述悲观预期及美联储强化了其对宽松政策的承诺的影响。

股票市场因最近一段时间反弹较快而受到了普遍关注。在回答记者有关“宽松政策是否已导致资产泡沫”问题时，鲍威尔说，货币政策的目标是充分就业和价格稳定，并不关注资产价格的变动方向，投资者应自行进行风险定价。此回答给人的印象是：股票价格是否高了，并不是货币政策所在意的问题。虽然当天股市收盘下跌，但笔者感觉鲍威尔的评论可能会进一步鼓励市场的风险偏好。

[1] 见https://www.wsj.com/articles/fed-debates-how-to-set-policy-for-the-post-pandemic-economy-11591781402?mod=hp_lead_pos1